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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复健

【舟渡】明天的太阳


明天,是骆闻舟和费渡的......婚礼。这么想着,费渡还是有点儿耳热。

说是婚礼,其实就是一顿集齐了费渡和骆闻舟亲友的一次晚宴,来的人不会太多,为了低调在浪漫程度上也肯定十分有限。原本费渡掂量着骆闻舟那懒怠性子,准备配合他以低调亲民为基调吃一顿便饭就算礼成,没想到骆闻舟对这件事倒抱以很大的热情,从一个月前就开始鸡飞狗跳地准备。

“宝贝儿,你觉得这一家怎么样?”骆闻舟兴致勃勃地把手机递给费渡。“我今天下午去昨天挑的几家里都转了转,觉得这家环境最好。”
费渡接过看了看,抬头道:“这家海鲜还不错。”
“是吗?你爱吃海鲜,行。”
“但这家是我家的酒店。”
“……”想娶费总的骆闻舟着实为自己的钱包寒酸了一把,“那我付钱给你吧费老板?”
费渡一笑,“你付钱?你是指从咱们家左边床头柜上的钱包流到右边床头柜上的钱包的意思吗?”

即使是简单的晚宴要准备的东西也很琐碎,何况是仪式感很强的骆闻舟同志。他不知道从哪里订了请柬来,还说一定要费渡和他亲自写,亲自送,才算有诚意。

根据骆闻舟的安排,骆闻舟这边的亲友,由费渡执笔,费渡的就由他写。安排乍听很感人,但很快机灵的费总就发现不对了。费渡没有直系亲属,酒肉朋友和生意伙伴在这种场合自然也没有必要请来,他只邀请了自己亲信的几位下属。骆闻舟龙飞凤舞地提笔写了几张便乐呵呵的撸猫去了,留下费渡在书房的大皮椅上对着骆闻舟长长的一道亲友名单大眼瞪小眼。

“xxx先生/女士 台启,骆闻舟与费渡婚礼谨定于x年x月x日下午六时,席设于P公馆,喜酌候教。”请柬很是精致,带着清淡香水味的米白色压纹纸,还有风干的香草点缀其中,一看就是骆闻舟听了哪个小姑娘的指点后屁颠屁颠定下来的。

第一封请柬,费渡的万宝龙钢笔写到“婚礼”两个字的时候似乎出现了些凝涩,原本风骨端正清逸的字体落在纸上时好像栽了一跤,在米白的纸上留下磕磕绊绊的墨迹。

费渡停下笔,垂下眼睛对着那写败了的两个字出神。

在这个月以前,费渡从没有想过“婚礼”这两个字与自己会发生什么联系,即使是半推半就地由着他们家骆警官人来疯似的筹备了这么久,好像这一刻才有了实感,手指紧张到渗出汗来。
晚风从窗口钻进吹动台灯上的穗子,骆闻舟和骆一锅打闹的声音隔了一扇门隐约传来,有如实质地一点点安抚了费渡心头的慌乱不安。

费渡轻轻摩挲着那张纸,靠在皮椅上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费承宇和妈妈,应该也是有过婚礼的。费承宇其人自负得很,绝不肯在人前跌份,他当年的婚礼想必也是惊动了整个燕城。费渡小时候的家每一寸的地方都得由着控制狂费承宇的心意布置,那心意里不包括这件婚姻,他从没有摆出过一张和妈妈的婚纱照,以至于费渡实在想象不出母亲那如泥胎木偶的脸上能否出现新嫁娘的娇羞神色。
——或许是有过的吧,在变成费承宇的玩物之前,她可能也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子,也曾和闺蜜躲在一个被窝里吃吃发笑,也曾怀着最美好的心愿殷切地期盼嫁给那个风度翩翩的费先生,所以在那所阴沉得不见天日的宅邸挣扎了那么多年后还是选择要拼这最后一口气挑衅费承宇,“不自由毋宁死”。

至于长大之后费渡更没有关于结婚的念头。不管费渡是否愿意承认,费承宇那套审视并玩弄规则的教育早已深植他的认知里;接手了费承宇的产业之后,资本带来的优越与诱惑也短暂的叫费渡昏了一下头,随后费渡着实能够感受到费承宇那一番理论能够帮助人摆脱许多窠臼。费渡也认可,所谓结婚,也就是世间的无稽之谈里犹为好笑的一种。

和骆闻舟在一起之后,这两个字也从来没有引发他任何幻想。……也不是不想,在很偶尔的一个清晨睁开眼睛后,看见身边的骆闻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得香甜,胳膊还无意识地横抱在自己腰间。这样的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没头没尾地出现,还带着些令人心热的酸软,但最后又被费渡自己叠巴叠巴塞回心里。

实用主义至上的费总觉得,想也没有用,索性不再想。

但是骆闻舟上个月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很认真的提出了要给他一个名分的说法。

老流氓骆闻舟每次要表白的时候就显出与他年龄不符的青涩,手里的筷子直打滑,“咱们虽然不能共用一个户口本但是我还是想请大家吃一顿便饭,就算咱们的婚礼怎么样?”

费渡一愣,随即又笑:“师哥对我没有买鸽子蛋这么耿耿于怀呢?”筷子一边夹了一块肉放骆闻舟碗里,叹道:“当时你没抓住机会要,现在我拿不出这个钱了可怎么办。”

“说正经的,别给我闹。”骆闻舟一口吃掉肉,“真香,我这手艺。费渡,我知道你不太稀罕这回事,我们的婚礼说穿了就是吃一顿饭而已,没有法律效力,没有公权认可。但是我就想能跟你有个交代。”

你怎么知道我不稀罕。费渡心想,你知道个屁。

费渡看着请柬回过神,自己当时是怎么答应的来着?

就像终于不想再躲了。
海子的诗费渡读的时候常被那股生命的热情吓得一个跟头,但是有一句他在当时却福至心灵地响了起来,“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费渡在黑暗里走了有些久,遇上骆闻舟伸给他的那只手迟疑着握了上去,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明天就是婚礼,骆闻舟深知自己平日里在警队淫威太盛,不肯给底下猴崽子们翻天的机会,没安排接亲那一套。但小两口为了给明天一点神秘感,费渡今天在市区他不常用的公寓住着,等着骆闻舟明天清晨开车接来他。

谁能想到费渡给婚礼的第一个安排是要去海边看日出?骆闻舟心想,这就是费事儿在整他起不来早床了。不过费渡多虑了,他只想着要怎么让费总过了明晚起不来床。

这边没有骆闻舟管着,费渡洗完澡后披着睡袍给自己倒了一杯底的酒,溜达到阳台上享受吹面不寒的晚风。
晚上十一点,华灯初上映得夜空泛出妖异的紫,等白天忙于生计的人回到局促的巢里,燕城的夜晚才刚刚情到浓时。
这公寓的位置闹中取静,费渡能注视着不远处的车水马龙绵延成一道橙色的荧光,顺着晚风停在哪个灯红酒绿的门口,人进了那扇门就有了借口能在这城市夜晚里获得限定一晚的失重般发泄和放纵。

这都是费渡以前最熟悉的营生,要是早两年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变成一个每天十一点半之前就乖乖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睡的人,他绝不会信。同理,要是有人早两年跟他说自己下半辈子得陪着骆闻舟过了,他一定让那人没有下半辈子过。

费渡抿了一口酒,觉得人生很是有趣。

也是最近两年开始,他才能认可人生的“机缘巧合”与“阴差阳错”好像是有些乐趣在里头。在这之前,费渡对自己的人生以算无遗策为主要目标,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这钢筋水泥森林里一只成了精的钟摆,要没有意外没有误差地按着步骤走进既定的结局——这是他的目标,也是他的信心。

如果要入狱,他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能等到出狱的小小店面,够他苟延残喘过这一生;如果不幸被杀死,他也做好了让自己体面离去的伪装。费渡曾经的人生计划只写到了这里,毕竟不管是哪一条路,也没有什么分别。往后看去,都是一眼见底的黑。

说起来,跟骆闻舟莫名其妙的发展到了这一步才是计划之外的事情,甚至行差步错地把费渡之后的人生都打乱了,乱得还让人心向往之。

月如银盘,挂在天上,圆满得应景极了。

费渡想起小时候的卧室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晚上如果不拉窗帘就可以躺在床上直接看见月亮。月圆象征团圆,费渡很小的时候就从唐诗三百首里知道这个意向了。

他除了上学的时间一定要回家里,妈妈从来不会出门,费承宇很难从喝酒聚会这种娱乐里找到能兴奋他的乐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费家一家三口一般都是齐聚的。但是小费渡从来没有理解过“团圆”的幸福是什么,甚至连语文书上画着一家三口牵着手的卡通画,他看见的第一反应不是羡慕,而是狠狠打了个寒颤,皮肤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地下室的阴风。

从那时候起,费渡就知道了,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小怪物,他不能理解别的小朋友摔倒了为什么要找妈妈,别的小朋友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摔倒了连哭都不会。好在后来他很快学会了伪装自己,哪怕连基本的共情能力都在费承宇的“教育”下变得薄弱,费渡还是成为了一个受人喜爱的孩子。

直到那天下午,小刑警陶然和骆闻舟开着警车呜啦呜啦地来到燕城最贵的别墅区,看见作出惊慌模样背着书包缩在台阶上的费渡。

费渡第一眼见到骆闻舟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站在太阳下的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光明和磊落,有时候冲你带着些痞气的笑一笑,都像从夏天预支了二十度的太阳洒在身上。

费渡对这样的人没有好感,不是说他多讨厌骆闻舟,就好像自己是个来自阴湿泥泞地方的鬼,遇上一件金身雕塑。知道不是来自同一国的,偶尔多看一眼还会自惭形秽。

后来是费渡先撩拨的,撩拨的动机也恶劣的很,想看看把骆闻舟在自己心里那层金衣扒下来之后是不是也就是个肉体凡胎。——当然他后来也能知道,骆闻舟衣服下面就是一具肉体凡胎,还有很漂亮的腹肌。
撩了又想跑的也是怂包费渡。多年来一手揣着秘密一手捂着伤口,实在是不能再多分出一只手来牵着谁,更不想把自己沾了污泥的手抹在他的金身雕塑上,何必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直到那天,骆闻舟气急败坏地拿着根手指戳费渡胸口,“......既然你连自己一肚子贼心烂肺都肯剖开,那就是想求我拉住你......”

费渡有点儿懵,那一刻钟,骆闻舟有点儿天神下凡的意思。

看见这条罪恶的河了吗,没什么可怕的,我来带你出去。

没轻没重的骆闻舟那几下手指头好像就叩在了他的心门口,大大咧咧地问:“里头有人吗?我进来看看了!”

骆闻舟有时嫌弃费大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杵在家里什么忙也帮不上,总是说:“除了我还谁要你?”
费渡放下抹布心平气和地一笑:“那这位先生先出去摇个号吧?我估摸着您排名地三百开外了。”
骆闻舟:“......我浑身这么多优良美德里你怎么就学了个不要脸呢?”

其实费渡有点丧气地心想,可能真的没有人。费渡对自己的脸有信心,不论男女,只要对方心里但凡有一点苗头,他就能用自己在风月场上千锤百炼的调情手段,吹魔笛似的让人心头枝蔓横生,待到时机成熟就可拆吞入腹。但肉体的欢愉只可以麻痹一时,人都不傻,察觉危险是本能。等到对方清醒过来很快就能够意识到自己是睡在了一头皮毛油亮的凶猛巨兽身边,就算对方没有识破他漂亮画皮下的凶相,自己心机深沉的样子估计也会让人很不安,赶紧逃之夭夭。

谁会要他,还一天天当个宝贝捧在手心怕摔了?好像还真只有骆闻舟这个心脏强大的货色。

骆闻舟向来很不喜欢费渡对自己剖析,但是费渡觉得对自己的恶劣从来评定得客观深刻,细想之下才发觉他们俩走到今天根本不是什么运气或者天意,是骆闻舟用极大的信任和包容,高举着一颗心,等着费渡的等价交换。

“......我是个被虐待狂养大的怪物,我身体里淌着一半不洁的血液,随时可能应召魔鬼的申令吞噬神志。”

他俩的感情一开始就是加持在千钧一发的平衡之上,是意料之外的产物,有过无数次分崩离析的危险,多少回费渡都想及时止损,好险有骆警官明察秋毫。

有人在谈恋爱的时候拿分分合合当作情趣,以前张东来那一伙儿狐朋狗友还曾交换心得,觉得就是这股矫情的波澜起伏才叫恋爱的味道。
骆闻舟从来不来这套,费渡记得在骆闻舟第一天说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一本正经地说,他这辈子逃不了了,连呼吸都跟他有关系。
从来没有波澜起伏过,骆闻舟给他的爱就是一鼓作气地稳当可靠。
可能是费渡童年太波折,他觉得,骆警官这一手玩的正正好。

总之.....好像遇见骆闻舟之后的人世间跟从前不一样。
费渡悄悄想了一个比喻。对骆闻舟的喜欢,像是对太阳的喜欢。
是借了你的光,看见从没有见过的世界。
警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闲时嘻嘻哈哈,有了案子就是出生入死的地方,有时隔了几天没去市局,哪位兄弟身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又落了一身伤。以前费渡还能皮笑肉不笑地说骆闻舟工资不如他公司里炸油条的赚得多,现在却不敢把这种话轻飘飘的说出口。
杨正锋,顾钊,小武……这是他熟悉的,听骆闻舟说那座陵园里密密麻麻还有千百座烈士的坟墓,他不熟悉,只是可能偶然在哪次的广播里听见他们的名字一次,短短的一生,被记住这么一回。
青山有幸埋忠骨......活着的时候拿着微薄的薪水,死去之后只有微薄的抚恤,吃得比马少,干得比驴多。吊在这群驴前面的胡萝卜,仅是一个信念,简言而止作“国泰民安”。

日复一日,被费承宇强行剥离去他精神的同情心同理心和人格齐全的七情六欲被那个叫作骆闻舟的刑侦大队长一点点找了回来,慢慢把他拼凑整齐,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觉得自己不是个孤魂野鬼,有资格跟他肩并肩站在太阳下......对生活做一个交代。

杯子里的冰都化了,费渡含了最后一口酒。

妈妈,您在天上看着吗?明天你也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我很好,没有变成费承宇想看到的怪物,他从我身上剥夺去的,有个人帮我都找回来了。我能哭能笑,甚至能爱人。
有个人,要和我一起度过余生了。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凑合,不是丧失理智一时心血来潮,是严格定义的爱情,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茶几上震动的手机终于打断了他没完没了的回忆,拿起一看竟然是某个对“婚礼前神秘感”要求很严格的人。

“干嘛?”费渡憋着笑。
“打电话查岗,怕你逃婚。”骆闻舟在对面义正严辞道。
费渡遥遥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的时间走得多慢呐,和十几年前没有差别。转眼看月亮的人已经从小小孩童长成青年,前半辈子的辛苦在遇见骆闻舟之后全部被终结了。

骆警官,放心吧,我不会逃的。我走的这条路就是为了通向你。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完)

*今天也是等待皮皮写甜蜜日常的默读女孩*
*默读女孩永不服输*
*lof的排版快把强迫症逼死了*


我对舟渡的看法,就是我在文章里写的很俗的一句,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救赎”这个主题说起来有些大了,但是我真心是这么爱这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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